对撞机 | 攻壳都市提喻法
在不抱希望的前提下去看攻壳机动队真人电影,最为直接的收获大约要算:在攻壳的世界里,我在视觉上无法存活——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批评与临床。
一个常识是动画电影和真人电影或可被看作视觉书写的两种体裁。真人电影需要靠演员的血肉来撑起视觉场面(如押井守所言),动画电影却更仰赖于观看者的主动想象与沉浸。于是,真人版的攻壳不得不去试图重现-还原漫画/动画中勾勒出的未来城市。在这里,究竟是重现还是还原,恰恰反映了前述的两种体裁间的分野:重现,其实是一种再表达、再呈现;还原,则更为吊诡,因为它事实上试图还原的是漫画读者阅读时的想象。要如何还原他人的想象呢?
同样是对未来都市的勾勒,《银翼杀手》中的画面呈现我是接受且喜欢的(或许跟我喜欢Edward Hopper有关,雷考利·斯科特自陈:自己每天将Hopper的名作<夜莺>在剧组人鼻子下面挥舞,大声宣告着就是我要的exact mood!)但攻壳真人版的3D呈现在让友人大呼过瘾的同时,却让我切切实实地感到了一种视觉层面的过载。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观影时将目光尽可能地在不影响剧情的前提下投向那些摩天大楼“承载”的AR广告,又或许是主角们在城市中大抵以高速移动为主,电影中作为广告的AR视觉与声效实在是让我目不暇接,好几次差点就在剧情层面掉线。换言之,当我试图以一个漫游者的角色行走于攻壳城市中时,我所感受到的是铺天盖地的视觉轰炸。我想正是这些轰炸让我的大脑变得迟钝、吃力,以至于跟不上故事情节的走向,捕捉不到那些散落在银幕上或许重要的细节。而这种“shocks”,正是本雅明在上世纪初的大都会里所体验到的日常。进而,西美尔的经典论题再次于我脑海浮现:大都会与精神生活。
生活在攻壳时代的大都会里,会有一种怎样的精神生活?
随着时代变迁,我们在都市中遭遇的shocks会变,载体会变,但我们自身的应对/防御机制却很可能不变。在本雅明时代,我们通过短期记忆来构建防御机制,通过日常的练习很快做到熟视无睹。可面临新时代刺激度倍增的视觉听觉震颤,一种shell也就变得日益必须来过滤或屏蔽这样的感官刺激。
为什么是shell而不是filter?只需要想想我们的现状即可:微信+微博+移动互联,信息过载早已不是一个陌生的名词,而是大部分人的生活日常。文字的信息过载目前还可以通过过滤的方式来予以缓解;可是,一个可预期的视觉听觉乃至触觉诸层面的全面过载要如何去过滤呢?这就不是filter所能解决的,而需要一个彻头彻尾的shell才能实现有效防御。选择通过shell来进行感知控制(cybrog的词根之一也正是控制)的人,注定会成为ghost in the shell,在未来大都会里。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倾向于认为:我们当下无比熟稔的屏幕/界面(interface)最终会融入或成为shell。在shell的帮助下,人际关系亲密度的判定大概会变成看两人之间能否通过心灵模式进行沟通,而不是借助公共信息网络。攻壳电影和动画里的VR投影会议,也简直快成了facebook旗下的VR广告——社交的未来。
早在真人电影上映之前,关于电影实地拍摄的许多花絮就以各种形式在媒体上曝光。话题无非取景地为何在香港,寡姐是否胜任,押井守现身等等。为什么是香港而不是东京?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入分析的话题。不过,我更想指出某个作为隐喻的巧合:作为一个曾在香港长久暴走的人(在观影时能比较明晰地辨认出场景画面中的香港实景部分与电影后期添加的部分)——对我来说,真人电影中的攻壳城市更像是将香港城市的骨架裹上厚厚的AR粉底——在攻壳城市里,作为真实物理存在的城市也像是拥有了一层shell,恰好对应于都市里的人都不得不拥有一套shell来控制感知。显然,这不是要引出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而是,城市的攻壳化与人类的攻壳化很可能本就(注定)是同步的。当我们把城市看作一个巨大的shell,那么我们又何尝不是ghosts in the shell,自大都会兴起之日起。
一个有趣的延伸是:近日里一篇控诉自家书店因“穿墙破洞”整治而被迫将要关门的文章再次激起朋友圈的波涛,而另一篇反驳揭底文则宣称该书店需要整改的地方只不过是其别出心裁的店招。然而,正是此一关键细节却是让我联想到未来的某种可能:当攻壳城市成为日常,所有的店招都是AR形式呈现,又该如何整改呢?换句话说,我们的城市规划局和城市管理部门要如何整治AR版的穿墙打洞呢?
攻壳时代的来临也就意味着人/ghost借助shell的帮助才能穿行于现实或虚拟的感知洪流当中。当下的实体巨幅广告也好,未来的VR/AR画面也罢,其实都是试图通过空间优势来捕捉主体的感知,本质上亦是主体的时间。如此一来,攻壳时代的城市规划和管理部门最恰当的title恐怕莫过于:时空管理局。
END
主编 / 付梅溪
责编 / 陈静 顾佳蕙
美编 / 张家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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